Silmarosse

Umbar, i lirit imma teca, i lirit imma etécië

【酒茨】艳鬼说

*取材自传说,有私设【其实和游戏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虐【现在自己再看感觉已经不虐了我会说
*祝食用愉快   

    “人若要变成鬼说容易也容易啊。或恨或爱,或怨或忿,人的皮囊装不住了,就会头上露角,尖牙伸长,像是装着七情六欲的瘤。所有的鬼都吃人,吃掉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想要变成鬼,只要下这一个决心:吃掉自己。”    
    “真可怕啊。可又似乎不是不行的样子……?”    
    “是啊。每个人都会有想死的时候,都会有想要吃掉什么的时候吧……罗生门之鬼就更加是这样……他从一出生开始就有这样的命运了。在那母亲怀他的十六个月中,比平常人多出了六个月为他准备命运……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人,什么是鬼;什么是怨,什么是爱——连什么是爱也想好了。最后是这样一个难题:什么是应有的结局?”    
    “这一个也想好了吗?”    
    “这一个回答得不够好。但我会把我想好的结局说给你听。这个故事,按照古时候画师的绘卷而言,叫做《艳鬼说》。照我看来,名字还是相当不错啊。”    

    在那时被叫做茨木的地方,有过一个鬼子。当然,他就是我们所说的罗生门之鬼。当时他还有一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叫什么,已经不得而知。当时他还有两位人类双亲,但他们是谁,他们做了什么,也已经不得而知。在所有的故事里,人们总是留下他们想听的部分……丢掉了那些日复一日的内容。其实所有的故事都离人们很近。连这一个也一样。因为鬼子茨木也曾作为人活过——但那不能算生活过吧。父亲憎恨他。母亲害怕他,又仍然爱他,最后她变成了所有人中最恨他的一个。至于其他的邻居,他们的眼里从没把他当成人。“这就是那个鬼子啊……”“你轻点声……”“这有什么好遮掩的……他出生用了十六个月……”“啊呀,真是可怜的母亲呢。”他们这样说着,心里全是窃喜却不是怜悯。    
    终于发展成了这样一种情况:把茨木赶走已经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了。所有的人,所有的心里都在等着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都在等着茨木的父母把他抛弃的时刻。尽管这事已经注定,但是要真的到发生的时候,才会成为人们的谈资。茨木的母亲无论走到哪里,所有的目光都针一般扎着她,这些眼神在探究着她的儿子,在询问着这个可怜母亲:你什么时候赶走你的儿子?你什么时候不堪对儿子的憎恨?——你什么时候会做出这样屈辱之事,好让我们尽情地议论一番,让我们洒几滴无用的同情眼泪把自己打动?    
    她忍受不了了。丈夫根本不关心鬼子。她照顾他,给他吃的,给他旧衣服穿,又忍不住地掐他,把孩子的手臂上掐出一块块青紫;茨木痛得大哭起来,她更加发狠地去掐,直到她自己比他哭得还厉害,把他抱在怀里。他被邻居家孩子笑话欺负,回到家怀着害怕告诉她。他在她面前什么也不敢说。但那天她气疯了,她往死里打他,他倒在地上虚弱地抽噎着,她无力地坐在他旁边,满手是血。那时母亲就知道她恨的不仅是儿子,她更恨自己。她要是能死就好了,她却不能。她想变成鬼,头上长角,指爪尖长,先吃掉自己,再吃掉邻居家的孩子。但她连这也不能,注定要被绑在人世之上,劳苦一生后在泥里烂掉。    
    她把茨木赶出了家门。    
    “你走远远的,再别回来了。茨木啊,你也变成鬼吧!!你生来就是鬼啊!!!”她这么说,凄厉如鬼哭。    
    茨木走了。母亲看着孱弱的、瘦小的、弓着背的儿子离开。那个弯曲的脊背上压着整个人世的沉重。母亲无声地跪下来,无声地哭喊,无声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好像所有的地方所有的人都知道鬼子。好像所有的地方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不详的鬼子是谁。茨木的脚步上牵连着这些人们的目光,越来越重,让他走路的时候像一个滑稽的偶人。他在一家理发店找到了工作。但是母亲的话总是缠绕着他。每到夜晚,少年总会想起她说“你也变成鬼吧……”那时的语调。他像孩提时代一样因畏惧她而发抖,又因为感动和兴奋而流泪。他突然明白自己爱着母亲。    
    但他的审判也已经到了。就在他为了收获了母亲的爱而感到温暖而快乐的时候,他竟然卸下了戒备。母亲的话实现了。那天他失手割破了顾客的头皮,血渗出来,殷红的颜色居然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在世上他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颜色。世界上的颜色是灰白的,灰绿的,青紫的,蜡黄的,唯一温暖的只有母亲头发的漆黑……真奇怪啊,他曾被母亲打得满身是血,可是他却不知道血的颜色。因此他被诱惑了:人类到底是怎样的?从出生起他就没有感受过为人的感觉,他不知道别人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闻所未闻的十六个月就能够给他判刑吗?人类的味道、人类的温度、人类的血肉又是怎样的呢?就这样,他舔了一个人的血。    
    血是甜的,是热的。茨木惊喜又陶醉。这就是人类吗?这样说的话世间也是有美好之物的吧……他这样想着,没有发现人们全部用厌恶和惊惧的眼神看着他。他的枷锁日复一日变重,此刻在他陶醉之时,人世的沉重终于到达他所未料及的顶峰。他刚刚发现了一丝慰藉,很快连这一点都会失去。人们从未给过他机会,尽管他是无罪的。尽管他本就应该是个人。    
    人间都认为罗生门恶鬼生来就是鬼子。人间都认为故事仅仅是故事。    
    茨木又一次被赶走。这一次不仅仅是屈辱,还有绝望。驱逐他的人们打了他。这和他母亲并不一样。他们心中怀有的是恶毒的愿望。这些人们想要毁掉别人,因为他们或多或少地想要毁掉自己……但他们无意识于此。于是他们侮辱了鬼子,殴打了鬼子,最终他们说:“啊,他应该已经死了吧。”这在这群人中激起了一些恐慌,但迅速消散了:“这也无所谓,毕竟这个鬼子不知道会怎么害人呢。”他们心里说的是,他从一出生不就不是人类吗,他不是一开始就应该死吗?    
    他们把他留在了小丘下。    
    迷迷糊糊中,茨木尝到了自己的血。既不热,也不甜。他自己的血是苦的,冷的,青色的,紫色的。   
    “你也变成鬼吧!!”    
    变成……变成鬼!鬼子突然明白,他从不需要变成鬼……他从不需要下定把自己吃掉的决心。因为他没有那个作为人的自己。人世是对的。他生来就是鬼。唯一不这样认为的,是母亲,可是连她自己都想变成鬼呢。母亲啊……人间的重量你背负得了吗?我生来的错误,不是被当做鬼,而是被当做在别人眼里是鬼子的人啊!母亲啊,你等等我,等到我回到家乡把你吃掉,这样你也能卸下这一切了。鬼死之后,不会变成烂掉的尸身,不会消逝在污泥里,不会变成丑陋的东西。    
    “我本来就是……就是鬼啊。”        
    长发苍白,木角赤红,瞳仁鎏金。这就是日后被称为罗生门恶鬼的茨木童子的模样。鬼型艳美,人型鄙陋。        
    他信守诺言把母亲吃掉了。她很安详地,什么也没说。而他觉得,最难以下咽的部分是母亲的头发。    
    茨木童子成了强大美丽的鬼。他追逐力量,他追逐着一个梦想——朦胧的、一个光明的影子。他是个爱着人世又恨着人世的鬼,尽管他不自知。他从未觉得生而为鬼是他的命运,尽管他不自知。他是个产生自绝望的鬼,这绝望是对于命运的,尽管他不自知。    
    他在近畿游荡。在罗生门,他吃了一个深夜徘徊的女子。她是个歌伎,出于什么样的疯癫选择了夜行罗生门没人知道。只知道她遇到了茨木童子,然后他吃了她。那么难道他也把她的疯癫吃掉了吗?不知道。但从那以后他会在罗生门的子夜化作女子,一个招手或者莞尔微笑,就会有男人被艳鬼迷惑心窍……这些男人都成了食物。……那么,难道艳鬼把他们的情欲也都吃掉了吗?这,也从未被得知。    
    艳鬼是怎么遇上他梦想的化身的,有很多的传说。或许也是在一个罗生门的子夜,在朱雀大街上,艳鬼和化作俊美少年的鬼相遇了。怀着吃掉对方的心思,他们互相试探,带着贪欲和情欲,像情人又像生死决斗的武士,最终双方都原形毕露——奇异的是,对双方而言似乎作鬼反而更加美丽……或许是在狩猎时……又或许是在艳鬼力量虚弱之时被大江山的鬼王捡到……反正最终我们知道:茨木童子已经被酒吞童子迷惑。    

    是怎样的被迷惑呢?连茨木自己都很难说清楚。也许是对力量的追逐,也许不仅仅于力量。有一种特质在冥冥中吸引着他:醉意。还有酒吞童子人类般的、近乎完美的躯体。茨木被神酒带给鬼的效果所迷惑了,犹如人类被他作为艳鬼的神秘和美丽所迷惑。酒吞童子已经厌倦了追求力量和血肉的、作为鬼的生活;他渐渐不再化作少年引诱人类女子。这一点甚至比他的力量更加让茨木痴迷。在他偶尔展现鬼的力量的时候,他带来的死亡如同西风扫落秋花,无可违抗、摧枯拉朽。所有这一切使他成为一束令人心醉的、神秘而辉煌的光芒。    

    后来据时人记载,在某次平安京的夏日祭上,出现过一位白发的美艳女子。这件事很稀奇,但并非没有生来白发的前例,因此只是因为那女子超越人间的美丽而被提及罢了。但我们知道,这位女子就是茨木童子,罗生门之鬼。他这天被星海般的平安京吸引,于是偷偷来到人世。很意外的,茨木童子很喜欢人们售卖的金鱼,用自己脚踝上的一对金铃中的一只去换;又想用另一只换一把苹果糖,卖糖的老妇就送给他一袋。这一袋糖,他一边走一边吃,分给街上举着风车的女孩子。这些简单的糖果颜色如同琥珀,带给艳鬼一种温热的感觉,和人血的温热不一样,和他曾经的生活相隔太远:像是两个女子,一个冷艳而残忍,另一个有着温柔的眼睛。他又想到酒吞,酒吞既有着鬼的美丽,又有着人世温柔的眼睛。这时他闻到一种甜美的酒气,一种醉人的蜜意。     他看到了刚刚念及的那个鬼。酒吞也在人群中,比他更像人类,甚至神情都很悠闲自然。那种神情,即使自然,却显得冷清而寂寞,太长久。但在这个星海般的夜晚,永恒近于短暂,短暂也如同永恒。灯火如银花,夏夜的空气中弥漫着苹果糖琥珀色的暖香,茨木童子与酒吞童子相隔人海。    
    而那一天他们有没有相遇,究竟有没有交谈,有没有共行于人群中,却是我们不知道的事。            

    
    他从未料到渡边纲会和朋友打这样一个赌,真的来到罗生门撞鬼。那把“髭切”偏偏也在,上面附着的森冷兵气是千人斩所集成。食人之鬼杀人时滚烫,斩人之刃杀人时冰凉。艳鬼感觉到了髭切的威压。但他兴奋起来,几乎维持不住化形。现在他又站在了博弈场上,一边是他,另一边是渡边纲,是髭切,是武士们,是人世。他怀着最绝望的心情,自己却未察觉:他早已在潜意识中下定决心,不是大获全胜就是粉身碎骨。这一刻他把酒吞童子忘了,只剩下他自己重复着母亲的话:“你也变成鬼吧!!”艳鬼越发妩媚。他清晰地看到渡边纲严重的惊艳,这个男人和所有男人一样,不论他们知道对方是不是鬼,都会被如此的美艳所迷惑。渡边纲似乎已经沉醉,但醉意更浓的,是艳鬼。斗志,兴奋,和一种悲壮给他带来了醉酒的感觉——那是直面不可违抗的命运时悲剧的酒意。    
    “这位大人……”罗生门之鬼噙着的微笑如同素白振袖上朱红花枝,柔柔的一小朵在唇边盛开。    
    渡边纲任他越靠越近,此事攫住他的是一种人独有的犹豫和软弱。鬼只会惧怕力量,但人的恐惧更加多:对美。    
    而花的凋谢,只是一瞬间的事。    

    渡边纲为什么要斩断鬼的手臂?为什么单单是手臂呢?    
    ——“艳鬼如果没有了头,恐怕会太美了吧?”    
    谁会收藏女人的手臂呢?不管这截手臂有多美。    
    这就是髭切无意识的杰作。他也去切了茨木童子的命运了——连他也切了。罗生门之鬼一败涂地。他的力量在何处呢?招来那种地狱,对他没有意义。他自己的地狱没有解药——即使是酒吞也解救不了。爱与命运无关,与什么都无关。    

    最终茨木童子还是拿回了他的右手。手臂业已枯萎,呈现出青灰色,如同人类的一截枯骨。    
    茨木童子把手臂扔进河川。它漂浮了一会儿,庄重而丑陋地沉了下去。茨木在这一刻,看到了结局。蓝灰色的,这奔流的河川,这截丑陋无力的手臂,以及从漩涡里浮上来的、蛰伏在深深处的本相——世间荒唐又认真,滑稽又庄严。对于茨木童子,鬼也是虚无,佛也是虚无,心念更是虚无。他的存在当然是认真又庄严的,但是毫无意义,无所事事。到这一步,他只剩下一件事还未了结,那就是酒吞童子;是第一次尝到人血的味道;是罗生门下广袖扬起,花枝艳红;是平安京的夏日祭,鲤鱼灯,橘子,苹果糖,铃铛。    
    罗生门之鬼星夜兼程,赶回丹波国大江山。    

    活人或者说,活物的地狱到底存在吗?至少茨木童子当时仍然活着。    
    那个时候鬼王却已经死了。    
    鬼死和人死不一样。人死了尸首会发臭,人死了土地会得到肥料,人死了有时会有个石头墓碑。    
    鬼死了就是死了。一切成空。    
    酒吞童子的身体还在,甚至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银白光辉中。他的妖气全部涣散了,只留下一丝酒气,似乎是从他头颈断处散发出来。    
    艳鬼也感受到了源赖光看着酒吞童子的尸身时所感受到的那种美。头颅没了的一具无心的躯体,仅仅剩下皮囊和最后的气息,含着艳鬼浓厚如酒的执念。    
    无头的躯壳和无臂的肉身。    
    无可安放的贪、痴、嗔。    
    无所有、无所能既是地狱。    
    茨木童子既非哭泣,也非大笑,反而微笑起来。    

    后来的事,已经不知道了。似乎是有人、也有妖怪,遇到过那之后的茨木童子。有传言说,他越来越像人类;女型也失去了绝世无双的丽色。据说他越来越像他的母亲:银白长发变成黑色,深深的、微暖的黑色;神色之间,已经没有四射光华。他的酒意逝去,留下尘泥和木石的气息。到底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也许是不愿意说,也许是说不出。    

    源氏见过罗生门恶鬼吗?也许他早就明白那个鬼已经荒废了吧。鬼型毕露,一念之间,既成不了魔也成不了佛。罗生门之鬼,本就是集绝望所生者,绝望所生竟然也能去爱啊……可是如今他连个心念也没有了。鬼也是有寿数的。况且散了也就散了,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画绘卷的画师若是明白这个故事,就应该让髭切砍掉艳鬼的头。停在这里,不留给时间用刑的机会,把艳美切割成枯朽,把那一毫心火吹熄成苍白的灰。    

    风一吹,神社上的红漆都剥落了,木叶落进秋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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