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marosse

Umbar, i lirit imma teca, i lirit imma etécië

【Silm】阿狄司(上)

*参加9.1芬威房子25H【9.2 10:00】的活动文!老师们的主战场在微博,全是好饭!!

*双梅熊,目前的进度尚无梅熊

*Warning: Underage

“阿狄司,/从很久以前我就爱你,/那时对我来说,你还是一个/粗野的孩子。”——莱斯波斯岛的萨福


一  致玛卡劳瑞·卡纳芬威

繁文缛节不叙。弟弟:

我们赢得了战争,以不多不少的三场小胜利和一次失败的佯攻,如今在日芒旗下,五个军团已越过卡尔能河,精整重编,变得更为老练锐利,而罗瓦尼安的灰败荒野中散落着奥克人的断矛碎盾,至于他们恶臭的尸堆,已被士兵们付之一炬。进军的方向上是鲁恩地区徐徐展开的广大绿野,自内海之东便无地图可凭,唯一的锚点扎根在我的记忆中,穿过悠远的年岁,你知道我说的是祖父的神庙中那些欧罗米的野牛,它们白色的弯曲双角仿佛巨大的王冠。不是死物也并非活物,奔驰在昔日的墙垣之上,这些诸神的宠物,凡人的死敌。

其余记录、账目、等等细节,我已遣事务官另行送出,将先于这封家信到达提里安。

告诉提耶科莫:他若想从牛角杯中痛饮,有朝一日必须仰赖他自己的弓,自己的剑。我担心他学会饮血前就放纵于饮酒,一旦时日不复平静,我们只能祈求塔尼魁提尔诸神不要将灾厄放在他那诡谲顽劣的胸中。而我知道你绝不会祈求诸神的,更遑论父亲。

不知你是否已经知晓?诺洛芬威的信鸦向我捎来他的请求:他的长子芬德卡诺年满十二,需要一位年长的导师。我不会疑惑他为何选择我,他试图弥合家族两大分支间的裂隙,我尊敬他的愿望,也尊敬他数十年如一日的顽固努力,不过,即使比照传统中最特殊的先例,相较我长侄来说,我也过于年长,除非诺洛芬威想为他的儿子寻求一位养父。因此,我不得不请求你,弟弟,与我们年轻的侄子结成师生,同样的请求我也在给诺洛芬威的回信中提出,将一并送到你们的案前。

三日后,我们将沿卡尔能河的红水南下,行向鲁恩内海。奥克人憎恨一切河流,何况他们已尝到一次大败,这条路将相当安全平顺。内海之畔的森林则是另一个问题,混居着态度模糊的阿瓦瑞与东方人。选择朋友或许比选择敌人更加困难。

你清楚,从图娜到鲁恩之间的距离装得下一整个贝烈盖尔海,我们无法预见哪支箭矢突发奇想去捕捉往返的小小信鸟,因此我谨慎地选择了词句。未言之意早已沉睡在我们共享的梦中,玛卡劳瑞。若一切顺利,二十个月后提里安将亲吻我疲惫不堪的马蹄,而我也将报之以一切,一切。 

于鲁恩的潮湿天空下,

诺多的统帅,芬威家族的费雅纳罗之子,你以嘲弄的音调美丽地唱出的所有冗长头衔,

迈提莫 


二  致桂冠诗人过于年长的长兄、祖母的祖母和导师,头衔冗长的奈雅芬威

让所有不怀好意的箭去亲吻那些小小信鸟吧,奈雅芬威,没人会从我这篇过度淫//荡的演讲和鸡零狗碎的长诗中获得恰到好处的乐趣的:

你可以想象我有多惊奇和恐慌,当那个孩子冒冒失失闯进父亲的石头厅堂时,我不得不披着睡袍和最后半个关于你的梦去处理他,那是全然失礼的——尤其在父亲面前。不过我也说不上是谁更失礼,因为就连费雅纳罗都很难招架那双可爱又可恨的蓝眼睛,和他父亲如此相像,又如此年轻,稚嫩,不顾一切。总之,伟大的费雅纳罗发了一通脾气,披着威严做铠甲,尽力表现出他伟大的一面,然后可耻地逃跑了,留下我——唯一的铠甲是睡袍和关于你的梦——去应付那孩子的漂亮面孔。冥顽不化的欧幽洛雪作证,他有剑一样的蓝眼睛。

此外,他——芬德卡诺——如果你需要确认这个男孩的身份,基本上是由一头顽固不驯的黑色发卷加上一个不大的骨架和颇为有力的手脚组成。至于头脑,并不是个准确的词,不如说他顺从天真的直觉,这种直觉正因其天真而锐利得恐怖。看到了吗?你失去了一个多么有趣、与我多么不同的漂亮学生!我正日日为你拨着遗憾的弦歌,你就用这个聊以自//慰吧……

希望你看出了我的双关语。解释一个双关语是最无趣的下流行径,但我害怕你无趣到无法看出我的下流。

先说些别的吧,在我和你再次说起芬德卡诺之前。还记得我们的第一场战斗吗?在希斯路姆那些阴冷幽暗的迷雾和群山中,那座月船的漆黑坟茔。安格班的军队盘踞在某座破败无名的古时堡垒,像绿油油的蝇群在石头的尸身上盘旋。士兵们躺在松树林里,裹着聊胜于无的皮毛,寒气侵入骨髓。我们整夜难眠,一部分出于潮湿和寒冷,更多是出于对长眠不醒的恐惧。当然还有一种悸动的欲望。寒冷怂恿着我们,令愤怒的血气翻涌;粗砺的树皮则嘲弄着那些试图以它为枕的人。我们处在这样一种困苦的境地中,在这片黑暗的圣林里,芬芳的大地诱惑着我们献身于不朽的死神。而我们挤在两层皮毛下,用身体徒劳地温暖铠甲,死死注视着金属护心上的白霜如何融化。我听见你的心跳得好快。我还知道,在每一棵阴郁的松树下,每一个披风和斗篷筑起的小小庇护所里,都有两个互相拥抱的人,沉默地点数着针叶间时隐时现的冰凉星光。有人在亲吻,还有的人或许做得更多。这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恐惧:但谁能断言那不是同一束幽暗的火?我们凭那火去爱人和杀人,即使是最懦弱的心灵也像羊皮气囊般涨满非人的蛮勇。它在每一寸大地上点燃,迈提莫,也在松脂里点燃。安哥人就这样被烧为灰烬。他们痛苦已极的丑恶嚎叫如黑烟般滚滚升起,散发着刺鼻的臭味,幸存者丢盔卸甲,从干燥多风的山顶狼狈滚落到幽湿的松林中来。我们站在队列最前端,收割了那一季血红的麦子。那时我才知道,在你苛酷的剑术课上因过度的训练而酸痛,和农人无休无止地挥舞镰刀时手臂的麻痹,是全然不同的。

我把这个教训讲给我的新学生。他罕见地皱着眉头,嘴唇上抿着思考的紧张。我可以向你担保,谁也搞不明白他的头脑是怎么工作的(我已告诉你“头脑”不是个准确的词),而且他把嘴巴管得很牢,我猜这是他父亲的言传身教。我们的提耶科莫——另一个恰好十二岁的男孩——在这方面完全是他的反面。父亲的厅堂都快被他们互相仇视的不屑目光烧光了,我敢打赌他们总有一天不是在泥里打滚,就是去斗篷下面——男孩们的仇恨似乎很难走向第三种极端。不过在这件事上,恐怕你没有什么发言权,毕竟你一出生就已经是我祖母的祖母了,哥哥。坊间传言说你出生时手里紧紧攥着宝剑,那是愚蠢的无稽之谈,我们都知道你手里高举的是祖母的纺棰。我疑惑你是否知道做个男孩是什么滋味?我本该让芬德卡诺为你写上答案的,照我看,他实在是个诗人。

你该听听他唱歌。诺洛芬威教给他谨慎寡言,但那不是他的天性,这孩子的面庞上自然而然地蕴藏着一种快乐而狂野的明亮光辉,想必是夏日高阳在他降生世上之时,慷慨地赠予他蓬发的火的热力。他令人目眩神迷。我们结束了下午的摔角练习从“沙地”返回(他做得很好,甚至在艰难苦战后把孩子中最高大的彭罗德也制服在地),我正构思着答复埃伦弥瑞的诗歌,五步音节,相当戏谑,芬德卡诺默默地跟随在我身侧,脸颊上激烈搏斗留下的红晕尚未褪去。那正是金船归港,牛羊归栏的时分。他问起我古时英雄的名字:伊明与伊明涅,塔塔与塔提耶,他们的命运苏醒在极东之东的广袤大地之上,彼时长夜险恶,豺狼横行。我向他谈起我正在写作的长诗,“塔特雅妇女”。当听见塔提耶之女玟德因为与天神打赌而误杀了幺弟时,他的眼睛蒙上了深蓝的忧郁;当我拨动琴弦,念诵伊里安音节顿挫的诗句,诉说高傲的玟德那可悲叹的命运,激动的红晕再次涌上他的颧骨,仿佛天火在肌肤下灼烧;当伊里安为玟德的自我放逐哀恸号哭,竖琴颤抖着,如同北风穿过桦树高举的手臂,他开始歌唱。一如啊。

人们都会爱他。为了追随他眸中的太阳之梦,他们宁可自我放逐到大地尽头,即使一生再不能望见提里安的白色家园;他们心甘情愿,要将血肉献上日火的祭坛。他们会爱他终生,爱他至死。而他会照单全收,爱,和爱的巨大代价。

爱。代价。你一定预感过它们,告诉我,在你有幸解脱于战争的清明夜晚,你是否已在静谧的思索中全然了解了它们?不归属于任何一位天神,也并非凡人智慧的果实,而是造者泼洒到泥土肚腹中的火种。我们的密友,我们的死敌,一枚硬币的两面。用你审慎的智慧告诉我,欲//望是爱的密友,还是爱的死敌,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我软弱地思念着你。

我想起欧罗米的野牛的脊背,抑或那是遥远东方大地上奔腾的山影?晴热无云的天穹下,它们在艳阳中热气蒸腾,裹挟着低矮草叶干燥的气味和油脂燃烧的肉腥。我们的军队在皮甲下汗流浃背,又在随心所欲的暴雨中像烂叶般发霉。而你还要在那里停留——二十个月。等你再次回到图娜青色群山的轻柔怀抱之时,提里安还能认出你来吗?她能否敏锐又妒嫉地嗅到蚀刻了你脸庞的——东方的欲//望?而在我们奇特美丽的云石厅堂中,我梦见了野牛的脊背。然后是一场屠杀。一方是人,一方是巨角昂然的凶兽;死亡的两端是茫茫的雪白。我的优势在灵活,而它野蛮的力量足够致命:我们猛然投入对方嗜血愿望的漩涡。欲//望的暴烈漩涡……我的长矛刺入它大腿紧密的肌肉中,刺得那么深,以致矛杆寸寸断裂,倒戈的木刺埋入掌心,疼痛和流血互相激发着,层层攀上肉体自我毁灭欲的顶峰。它的尖角将我的肚腹洞穿,那柄雪白的骨刃是那么长,以至于像一根怪异生长的骨骼从背后突出,令我们在死亡中结合。我们是一个半人半牛的整体,是破碎的血液和组织在欲望的湿泥里受诞的新物种。大地也必将被我们红色的生命所吞没,直到一个新的大地挣脱了这有古以来的第二次大洪水,从腥膻的红海中显露,因此世界变得更鲜红,更加光彩夺目。 

于苍白晨曦的梦中,

你的,

玛卡劳瑞 


三  此处甘棠荫里……

他几乎是立刻感到后悔;父亲是怎么反复教导的?“妄语勿用,三思后行”。但是提耶科莫大声说:“肩膀够痛吗?你昨晚有没有在卡纳芬威的丝绸床单上啜泣?”芬德卡诺来不及思考三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第一拳叫提耶科莫学会尊重,第二拳叫他学会谦逊,第三拳让他懂得害怕。提耶科莫更高,但芬德卡诺有股蛮横的勇气,像母亲说的那样——“比石头还倔”。他们混作一团滚进沙地里,咬牙往对方身上招呼拳头,芬德卡诺可以发誓这个金头发、自高自大、愚蠢又轻浮的混蛋有几次差点忍不住痛苦的嚎叫,但他肚子上也挨了好几拳,提耶科莫下手比他的狗咬人时还要狠。也许他就是和狗学的。

等到玛卡劳瑞一手一个把他们分开,真正的后悔才涌上心头。妄动蛮力并非成熟的行为;而这三个月来玛卡劳瑞和他的一切努力都因为这三拳两脚而烟消云散。这不仅仅指和平。父亲将他送到费雅纳罗·库茹芬威的殿堂,接受年长堂兄的教导,正是为了教会他做一个成年人,而他是怎么回报他们的?他沦落到提耶科莫的地步,用轻率的愚行令自己蒙羞。

玛卡劳瑞看着他的脸,仿佛在寻找着某样东西,他不清楚——但很快地,考察的意味从堂兄的目光里消退,他嘴角的线条也变得柔和,换上了一个真正的微笑。

这不应该……他的神色一定出卖了他的困惑和愧疚。奇怪的是,父亲似乎从来没有要求他掩藏情绪……我们是第二家族,父亲平静地说,浅淡的蓝色眼睛像两片薄薄的镜子,而你是芬威·诺多兰次子的长子,这是数学,芬德卡诺,第一得享一切,第二一无所有。牢记我们的法律。仔细想想你的职责。三思而后行。但是父亲从来不曾特别要求他掩藏情绪,尽管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必要的一课。图茹卡诺就做得比他好得多。面对他不假思索的莽撞,以审慎睿智著称的阿拉卡诺·诺洛芬威只是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因为他爱我,芬德卡诺想道,众星在上,所有人中唯有我绝不可以认为这是个失误。因为他爱我。

玛卡劳瑞的话唤回了他的注意力。“……我不希望此事再次发生,”堂兄仍真正地微笑着,但词句却如金铁相击,“因为我不愿使用逼迫的手段令你们两个学会成年人的方式。这不是勇敢,而是鲁莽,我发现尽管你在文法课上抄写了三十遍,”他锐利地转向芬德卡诺,“却忘了精光。而你——”那微笑的柔和弧度丝毫未变,提耶科莫却四肢僵硬,“既不懂得尊重,也不知何为谦逊,空有一张油滑的利嘴而白白浪费父亲的天赋,将自己贬为引人发笑的小丑——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十二岁,若在军中,你们合该被奖赏一顿鞭子,告诉你们何为自制。不过损伤健康对你们这个年纪来说无疑是过于高昂的代价,我的做法则会有助于你们增长体魄:从明天开始,你们到大训练场接受我的剑术指导,让我看看你们的表现是否够得上进入大训练场的资格。好了,”他的目光轮流停留在他们身上,“骑上你们的马。今日的游猎不该再耽搁。”

芬德卡诺照做了,感激着玛卡劳瑞的严厉态度。处罚减轻了他的内疚,而从理智上出发,他深知玛卡劳瑞的决定根本算不上处罚。他的堂兄和老师完全是在为他着想、为他考量,就像三个月来在每一件事上一样。“你的理智必须笼束野兽般的激情,”父亲轻柔地为他梳理虬结杂乱的头发,“二者都是你的力量,儿子,将它们合为一股,而非放任它们自相残杀。”“我会的,”他那时哽咽着回答,吞下眼泪,“我一定会。”“我知道。”父亲为他手臂上的瘀伤敷上药膏,“我为你骄傲。”从那天起他在心中向众神发誓不会让父亲失望。现在他意识到,他也想为玛卡劳瑞作出相同的许诺,诸神作证,他告诉自己,我不会再让玛卡劳瑞失望。

因此他驱马来到提耶科莫身边。对方那金光闪闪的脑袋上还沾着沙子和灰尘,我也一样,芬德卡诺想道,两个傻瓜,他不禁为此微笑。“提耶科莫,”他说,“我郑重向你道歉,因为我首先付诸了武力,对我们彼此都造成了伤害。同时,我要求你的正式道歉,因为你不该以未经思索的言语侮辱我和你的兄长玛卡劳瑞。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并给出你的道歉吗?”

提耶科莫瞪着他,好像在看什么从未见过的珍奇动物,这让他看起来比傻瓜还傻瓜。良久,他舔了舔那颗尖利的虎牙,慢吞吞地、斟酌着说道:“你真是奇怪,堂弟,简直不敢相信你是诺洛芬威的儿子……”感受到芬德卡诺的瞪视,他连忙举起双手,“没有恶意!好吧,你和你老爸还是有点像的。很像。好了,好了!我接受,并且我道歉!忘了那些话吧,忘了那些愚蠢的丝绸床单,你知道我哥哥用的是朴素的亚麻床单。你知道。”他又舔了下尖尖的虎牙,咧开嘴角,“我只是想学他写两句诗罢了。”

“如果你这么想,”芬德卡诺说,“那么你应该直接和玛卡劳瑞提出请求。以及,别忘了你也要向他道歉。”

他不管那金色混蛋是怎么盯着他的脸。提耶科莫颇为无礼地喃喃道:“以防万一我得确认一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不打算计较此事,于是打马上前,与玛卡劳瑞并肩骑行。圣山上的诸神听见了,我不会再让玛卡劳瑞失望。

“芬德卡诺,”他身量高大、体态修长的老师轻声说,“做得好。”一阵浅绿的风穿过他鸦黑的发辫。芬德卡诺在四月末尾未褪的凉意中轻轻地打了个抖。玛卡劳瑞立刻注意到了:“等我们骑行一段距离后,加速流动的血液会温暖你的身体,别担心。但你若有任何不舒服,请告诉我,好吗?”

“我很好。”芬德卡诺大声说,奇怪,四月的风真的有些冷。玛卡劳瑞美丽的声音像春叶般在湿润的空气里舒展、摇动。芬德卡诺的牙关却打着颤。他急忙催马向前,超过了玛卡劳瑞,灰色骏马小跑着穿过渐渐茂密的低矮灌木,图娜的绿野在他眼前徐徐展开。不知为何,那任性多变的风此时却以惑人的暖意,将他包围、将他捕获。 


繁花的五月很快到来,又悄无声息地溜走,将绚烂的大地留给六月的长长白昼。时日慵懒而和平。诺多的欢宴和歌会以诺丹尼尔和茵迪斯的共同名义举行,少男少女们换上洁白崭新的袍服,竞相攀比饰物的精美奇丽,每一场宴会的优胜者都成为争相模仿的对象,直到下一位更耀眼、更美丽的夺去冠军的宝座。玛卡劳瑞记得他们中的几位:劳瑞芬迪的深绿丝绸腰带上以金线绣满盛放的白屈菜,轻柔明亮的颜色正与他的眼睛和头发相呼应;埃加莫斯则以彩虹的七色妆点双肩上垂下的长长丝绦;下一位受美神青睐者是涌泉家族的埃克特里昂,一时间人人都在腰侧佩带银笛,无论他们是否拥有演奏的技巧;提耶科莫也短暂地戴过这顶快速易主的桂冠,却完全出于无心——他与卡尼斯提在城中纵马比赛,以此为乐,无意中闯入了举行歌会的广场,一夜之间提里安突然流行起狂野的长长鬈发。

玛卡劳瑞鼓励他的学生拿起竖琴。“可是,”那男孩的嘴唇抿了起来,显出倔强的线条,“我父亲并不认为那是一项应当在公共场合表演的技艺……”但他的眼睛却在说:我想。

“诺洛芬威叔父想必有他的理由。”而且那理由一定无比正确。

“是的,”芬德卡诺挣扎着说,“我是他的继承人……”

“我明白。”玛卡劳瑞向他绽开微笑,“他认为这是艺人和歌手轻浮的工作,对你而言太不庄重了;而你担心这种评论会伤害我的感情。”

他的学生不说话,但他想说的已经全写在脸上。也许这根本不是诺洛芬威教育上的一个失误,玛卡劳瑞暗想,实际上恰恰相反……人们如果轻易读到他的所思所想,他们会替他开口,或者体谅他的难处,并且因为那宝贵的诚实坦率而加倍地爱他。这实在比教他巧舌如簧、言词圆滑要高明得多。

“芬德卡诺,”他望进男孩的双眼,“我并非要你去讨好任何人。”这话起了作用,“而是在请求你带给他们音乐,履行美神那伟大的职责。当工作完成,我们所有人都将如同淬火之铁,变得更好。你愿意吗?”

他循循善诱。你在做什么?心底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在发问。你是否意识到他视你为第二个父亲,那男孩?因此你想要篡夺属于诺洛芬威的位置。第一,第二,正是个数学问题。第一得享一切,第二一无所有。你要把他从诺洛芬威那里夺过来……就像迈提莫从父亲和母亲手中夺过了你。

正是如此!这有什么错?他对内心的声音反驳。雏鸟如果满足于父母从口中喂到口中的食物,就永远不会长出丰满足以飞翔的羽翼。这么说来,你是出于爱。我是出于爱。是吗?那声音还不依不饶。告诉我,欲//望是爱的密友,还是爱的死敌,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芬德卡诺却没有给他思考答案的时间。“我当然愿意。”男孩坚定地说,“如果我想做一件事,而这件事非但不会损害任何人,还能为他们带来快乐,我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喜悦之情在他的面庞上跃动,如同日光在初夏的深绿叶间的闪亮。

“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玛卡劳瑞听见自己这么说,掩藏着隐秘的快乐。这个认知几乎令他恐惧。

芬德卡诺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不知道,我希望如此。”一如既往的诚实坦率。他扑向玛卡劳瑞,张开双臂拥抱他暗藏鬼胎的老师。“但我知道你会为我骄傲的。”男孩斩钉截铁地宣布。瓦尔妲在上。这是个结结实实、真金白银的拥抱。芬德卡诺的手臂有力地箍着他,简直与他尚且不算宽阔的躯干不相称。男孩的身体好像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活力和热量,那些从不肯就范的黑色鬈发随着主人的呼吸,跳着它们小小的舞。在雏鸟天真、好奇、快乐的小小羽翼上,玛卡劳瑞以近乎酸涩的心情,尝到薄荷和马郁兰的苦甜。


To Be Continued



注1 日芒旗:芬威的纹章是十六星太阳纹的形象。

注2 欧罗米的野牛:即阿拉武的野牛。生活在中洲东方鲁恩地区的原野上,它们有着巨大的白色牛角,传说这些野牛是阿拉武之牛的后裔。阿拉武即欧洛米。波洛米尔的号角正是用一只阿拉武野牛的牛角做成。

注3 伊明是第一个苏醒的精灵,伊明涅是他的妻子,他们是明雅族的首领,明雅族是梵雅族的前身。

注4 塔塔与塔提耶之女玟徳(Hwindë)是我的私设,她的名字有三重含义:(1)birch(桦树),(2)whirlpool(漩涡),(3)第34个滕格瓦字母。塔塔是第二个苏醒的精灵,塔提耶是他的妻子,他们是塔特雅族的首领,塔特雅族苏醒于桦树和冷杉林旁,是诺多族的前身。

注5 伊里安:根据魔戒中文维基,他是英格威的一位祖先,伊明和伊明涅的后裔。

注6 “此处甘棠荫里”:来自萨福一首呼唤爱神的颂歌。采取的是田晓菲的译本。

注7 马郁兰是一种气味甜美但带有微刺激性苦涩的芳香植物,有松弛神经的作用,能缓和疼痛、失眠,同时马郁兰也可以作为婚礼上新娘与新郎的插戴。

注8 “萨福是第一个把厄洛斯称为‘苦甜’的诗人。”(卡尔森《厄洛斯:苦甜》)萨福的原诗如下:“融化四肢的厄洛斯(如今,又一次!)搅动我——/甜苦的东西,不受控制,悄然来临”(田晓菲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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